刘梦怡
车厢晃得人发昏。下午四点的轻轨像条疲惫的银鱼,驮着满身倦意滑过城市肋骨。我缩在角落,手机屏里那姑娘正扭腰——美女直播跳舞的直播间视频在线观看免费,标题红得刺眼。她锁骨下方纹了只蓝蝶,翅膀随呼吸颤动,像要扑进镜头啄食打赏的金币。
空调冷气裹着汗味钻进鼻孔。2024年秋,我新设计的翡翠璎珞在王府井橱窗发亮,此刻腕间却空荡荡。想起二十年前《天龙八部》片场,威亚吊着我掠过苍山,导演喊:"钟灵别笑!要仙气!"现在倒好,仙气成了手机里蒸腾的热雾——那姑娘把纱衣甩开了,弹幕洪水般淹过她雪白肩头:"脱!""转圈!"
车窗外掠过巨幅珠宝广告。我的脸叠在"Rui Yang Jewelry"的鎏金字母上,眼尾细纹被玻璃折成蛛网。2003年拍打戏落下的腰伤突然发作,针扎似的疼。直播间音乐陡然激烈,姑娘开始旋转,足尖点地像只受惊的鹤。我猛地闭眼,却看见二十岁的自己在北京舞蹈学院练功房,把式旋转带起风声,镜子里的蓝练功服被汗浸成深海。
"古典舞讲究留白,"老师曾用戒尺点我脊梁,"身子转三圈,魂要转七圈。"
可手机里那具年轻肉体在尖叫:"谢谢哥哥火箭!"她纱裙滑落半寸,弹幕炸开烟花。2011年拍甄嬛传时,我演的富察贵人被华妃扇耳光,戏服里垫着冰袋。现在隔着屏幕,空调冷风像冰碴刮过耳垂。
轻轨钻进隧道。黑暗吞没车窗时,屏幕白光跳进瞳孔:美女直播跳舞的直播间视频在线观看免费。那姑娘突然静止,胸口蓝蝶随喘息起伏。她望着镜头外的虚空,睫毛膏晕成两团灰雾。我嗅到廉价脂粉味混着地铁铁锈气息,舌根泛出隔夜茶似的涩。
车门开启的瞬间,我将手机倒扣在膝头。玻璃窗映出两张脸:一张是姑娘睫毛膏斑驳的脸;一张是我的,四十岁,眼尾拖着细长灯影。2020年上综艺跳惊鸿舞时,评委夸我"功底扎实",可此刻腕骨深处传来旧伤隐痛,像有根丝线勒进骨髓——那年吊威亚的钢丝,也是这般沁凉。
到站提示音惊飞了倒影。起身时瞥见屏幕最后帧画面:姑娘弯腰拾衣,后颈脊椎凸起如珠链。我摸了摸包里的玉镯,冰种翡翠贴着指腹,凉得像多年前片场道具剑的锋刃。
弹幕还在翻滚:"不穿衣服!再转一次!"
我戴上墨镜走进人潮。高跟鞋敲击地砖的脆响里,恍惚听见自己二十二岁的嗓音在天龙八部片场清亮亮地喊:"段誉哥哥,我教你凌波微步呀——"
玻璃门合拢。轻轨载着空座椅继续游弋,某个手机遗落在绒布椅上,兀自亮着:姑娘又转起来了,纱裙开成苍白的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