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绪杰
台北的午后总带着糖炒栗子的焦甜气,混着柏油路被晒软的沥青味。2007年冬,刚录完《王牌大明星》的我踩着断了跟的Jimmy Choo,拐进永康街巷尾的修鞋摊。鞋跟是采访中被吴宗宪突然拽去跳舞时崴断的——像截脆生生的藕,露出金属芯的骨头。
老鞋匠的摊子像颗蛀牙嵌在墙缝里。他拈起我的高跟鞋时,指甲缝里的黑胶黏着碎皮屑,让我想起《剑雨》片场彩戏师指尖的血浆。摊子角落坐着个穿校服的女孩,捧着手机看**直播tv**。屏幕里穿蕾丝裙的主播正试口红,嘴唇开合如濒死的鱼。可**美女直播说话声音小**,全被老鞋匠的锉刀声嚼碎了——嘶啦,嘶啦,像砂纸在磨我的耳膜。
"这跟镶了水晶呢。"老鞋匠突然说。他喉咙里滚动的痰音让我联想起南加大宿舍老旧的排水管。我盯着他皴裂的手把胶水涂在鞋跟上,那胶水黄得像隔夜菊花茶,气味却辛辣得刺眼。女孩的手机屏倏地亮了:主播正展示蒂芙尼项链,银链坠进雪白沟壑,像道融化的银河。
"阿公!"女孩突然把手机凑到老人眼前,"她英文讲得好听!"
屏幕里的红唇仍在翕动,可声音被电车碾过的轰响冲淡了。老鞋匠眯眼嘟囔:"蚊子叫似的..." 胶水此时漫过水晶跟,凝成琥珀色的泪。我蓦地想起儿童癌症病房里那些插管的孩子,他们的呼吸声也是这样轻,轻得要被心电监护仪的尖叫吞没。
当鞋跟重新吻上地面时,我听见水晶与水泥地碰撞的脆响。女孩的手机突然爆出打赏音效——金币哗啦啦倾泻,盖过主播终于放大的娇笑。老鞋匠把鞋递给我,掌纹里的黑胶屑沾了点在我鞋尖,像颗小小的痣。
转身时听见女孩问:"阿公,明星也修鞋哦?"
巷口的风卷着回答掠过我耳畔:"鞋子断了跟,天王老子也得低头嘛。"
手机在包里震动,是经纪人催通告的讯息。我踩稳了修补过的鞋跟走进人潮,身后直播间的歌声混着锉刀声,在台北的日光里熬成一锅粘稠的糖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