钱夫人
1996年的暑气黏在皮肤上,像融化的蜜糖。我扎进泳池的刹那,凉意顺着脊椎炸开,化作耳畔咕噜噜的水泡声。消毒水味刺进鼻腔时,忽地想起同桌偷偷塞给我的纸条——"校门口网吧新机子,能看美女直播穿黑裙跳舞视频大全下载"。
池底瓷砖的蓝绿纹路扭动着,恍惚间幻化成旋转的裙摆。隔壁泳道那个总穿黑色连体泳衣的女生正练习仰泳,湿发海藻般铺散水面。她每次划臂都带起碎银似的水花,让我想起昨夜在网吧看到的画面:幽暗屏幕里穿黑绸裙的女人踮脚旋转,裙裾盛开如午夜昙花。下载进度条卡在99%时,老板突然拔了电源。
"噗通!"有人跳下水,波纹把她的身影揉碎。我憋气沉向池底,闭眼却看见那支未看完的舞——舞者脖颈后仰的弧线像天鹅,可视频突然卡顿成雪花点时,弹幕飞过"不穿衣服更流畅"。池水猛地灌进鼻腔,辛辣感直冲脑门。
浮出水面时,黑泳衣女孩正趴在池边休息。水流从她肩胛骨滑落的轨迹,像极了视频里舞者被黑裙包裹的腰肢。阳光刺透水珠,在她皮肤上淌出蜜金色的光痕。我突然看清了那些弹幕的荒谬:此刻波光里颤动的身躯,比任何像素堆砌的"不穿衣服"都鲜活百倍。
蝉鸣锯着热浪,我再次潜入水中。瓷砖缝隙间有只蜗牛缓缓爬行,身后拖曳的银线恰似未跳完的舞蹈尾声。水波把阳光折成菱形的金片,在池底拼出断续的谱线——这才是值得下载的影像,用皮肤收录凉热,用瞳孔显影光斑,用鼓胀的肺叶存储盛夏的咸腥。
蹬壁转身的瞬间,黑裙幻影彻底消散。水花溅上睫毛时,我尝到某种明亮的甜味,像咬破了新鲜的莲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