黄榕球
008年冬天,西安的风像砂纸刮着音乐教室的窗玻璃。我缩在掉漆的绿色铁椅里,指头冻得发麻。老式暖气片嘶嘶漏气,一股铁锈混着灰尘的味儿,钻进鼻腔又黏上舌根。声乐老师弹着走调的钢琴,让我们合唱《雪绒花》。隔壁班男生突然爆发的哄笑像玻璃碴子,刺穿了童声的薄纱。
前排张涛的诺基亚在课桌下亮着蓝光。他捅捅我胳膊肘,屏幕怼到我眼前:"快看这个!"——油腻的粉红直播间里,一个穿蕾丝裙的女人尖着嗓子喊:"家人们!九块九的翡翠项链!"弹幕滚得发疯。她举起项链的瞬间,画面突然卡成雪花点。再亮起时,女人的头被P进怪兽嘴里,血淋淋的锯齿咬住她脖颈。张涛的汗味混着劣质辣条气喷在我耳根:"像不像奥特曼打怪兽?"
钢琴声戛然而止。琴凳吱呀转过来,老师眼镜片后的眼睛像冻住的煤球:"李艺彤!唱第三小节!"我张着嘴发不出声。暖气片的锈味突然变成血腥气,视网膜上还烙着怪兽齿缝间的蕾丝碎片。窗外枯树枝的影子在五线谱本上乱爬,像无数条挣命的蜈蚣。
放学铃响得像救护车鸣笛。我抓起书包冲出音乐室,走廊墙皮剥落的地方露出暗红色砖块,像被啃剩的骨头。张涛追着喊:"片子还没看完呢!"他鞋跟敲地的声音追着我,咚咚咚,咚咚咚,像怪兽嚼碎骨头的节奏。
校门口烤红薯的焦香裹住我时,我才发现自己把乐谱捏成了团。油墨印的字在手心洇开,像一摊淤血。《雪绒花》的旋律突然从记忆里浮起来,可飘到半空就碎成了那个女人最后的尖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