龅牙哥
消毒水的气味是青灰色的,粘在舌根上发涩。走廊顶灯灭了一半,剩几盏残光从门缝漏进来,在地面拖出油渍似的黄痕。爹蜷在3号床,吊瓶里的透明液体往下坠,一滴,两滴,秒针卡着喉咙走。
隔壁陪护椅吱呀响,陪床男人手机屏的光蓝荧荧浮在半空。我划开抖音,浓香艳粉的直播封面涌出来——"深夜限定甜蜜连线!哥哥刷个火箭嘛~" 主播睫毛眨得能扇起风,锁骨凹处晃着亮片,像成都九眼桥碎在河面的霓虹。她突然凑近镜头,嘴唇涂成汁水饱满的杨梅:"宝子们礼物走一波呀,现在榜三就能加微信!" 声音裹着蜜糖丝,缠得人耳蜗发痒。
手指悬在嘉年华图标上,病房里爹的呼吸声骤然变粗。扭头见他喉结在瘦削的颈子上滚动,像卡了鱼刺。点滴管里药液忽然有了颜色,玫瑰金混着电光紫,顺着透明软管往他血管里灌。手机屏的光晕在墙壁洇开,主播扭腰的剪影叠在爹蜷缩的背脊上,像两场荒唐的皮影戏。
"看片不?"隔壁男人突然递来蓝牙耳机,屏幕里欧美男女在跑车引擎盖上翻滚,喘息声漏出半缕,撞上心电监护仪的滴答声,碎成玻璃碴。爹咳嗽起来,监护仪绿线疯跳,我手一抖按了刷礼物的指纹锁。特效烟花"嘭"地在病房炸开,金粉落满爹枯叶般的眼皮。
护士推门进来查房,强光刺得人眼疼。爹忽然抓住我手腕,掌心烫得像刚出炉的糖油果子。"幺女,"他喉咙里滚着痰音,"莫乱花钱。" 吊瓶里最后一滴药液坠落,映着窗外月亮,圆得像枚没送出的金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