whammy
2016年夏夜的热风裹着樱桃馅饼的焦糖味,黏在我的后颈像融化的琥珀。安德烈斜坡的石板被白天的阳光烘焙得发烫,此刻仍透过凉鞋底传递着余温。毕业袍口袋里揣着美术学院的硕士证书,硬质封皮硌着大腿,提醒我这场漫无目的的行走名叫"毕业旅行"。
街角网吧的霓虹灯管漏了蓝紫色,把行人染成行走的丙烯画。我推门时撞响铜铃,冷气混着电子元件过热的焦糊味涌来,像钻进老相机的暗箱。第三排机器前蜷着个少年,屏幕荧光把他睫毛映成霜白色——那上面正流淌着《咒术回战》的片尾曲。
"五条悟啊..."我的乌克兰语叹息撞在键盘敲击声里。少年突然切出全屏,网页瀑布般泻下十张闪烁的脸。最顶端的标题灼伤我的虹膜:全球十大美女直播间。
第二张照片在像素浪花里浮沉。银白发丝浸着东京塔的夜光,蒙眼绷带在虚拟礼花中飘飞。那是2014年冬天,我在六叠榻榻米里裹着电热毯直播,窗玻璃结着冰花,呼出的白气在镜头前开出转瞬即逝的花。
"这个乌克兰妞绝了!"少年突然用俄语嘟囔,指甲油剥落的食指戳向屏幕,"当年她直播间比看片还刺激"。可乐罐凝结的水珠滴落,在牛仔裤上洇出深色岛屿。我下意识摸向额角——Cos五条悟时用胶水黏贴发套留下的浅疤,在空调冷风里微微发痒。
门外传来手风琴呜咽,混着陶罐碰撞的脆响。卖陶器的老妇人永远不知道,她摊位上那只彩绘猫头鹰储钱罐,三小时前刚出现在我论文的民俗图腾章节里。而屏幕里24岁的我正被弹幕镀上金边,那些"老婆""神明"的汉字在礼物特效里炸成烟花。
少年敲击空格键的节奏像急雨,我的倒影在黑暗屏幕上浮动。原来五条悟的绷带蒙住的不只是六眼,还有基辅大教堂彩窗投在我素描本上的光斑,有第聂伯河夜航船拉长的汽笛,有此刻口袋里那枚温热的硬币——印着母校钟楼浮雕的毕业纪念币。
推门重回夜色时,雨滴突然砸在石板路上。水汽蒸腾起鹅卵石深处的太阳余温,像千万片液晶屏在脚底碎裂。我站在斜坡最高处回望,网吧霓虹在雨帘中晕染成调色盘,少年仍困在发光的方寸之间。
背包侧袋的美工刀硌着肋骨,刀刃残留着裁切论文封面的卡纸屑。该去裁新的画布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