云顶断章风景、遗址

山顶的风是凉的,像浸过薄荷的绸缎,贴着脖颈滑下去。我踩着碎石路向上走,鞋底碾碎几粒松果,噼啪声脆得像小时候嗑瓜子。空气里有腐叶的涩,混着远处云海蒸腾的湿咸——这味道让我想起九份老街的鱼丸汤锅,白汽翻滚着扑上脸颊。  

所谓遗址,不过是半圈坍圮的石垣,苔藓像绿锈啃噬着碑文。蹲下身时,旗袍下摆扫过草尖,露水立刻洇开深色的圆斑。指尖触到那些刻痕,粗粝的纹路突然扎进皮肉:是丁酉年某匠人的凿印?还是风雨啃剩的齿痕?石缝里钻出一丛野姜花,白瓣子颤巍巍举着,甜香却沉甸甸坠下来,压得人舌尖发苦。  

远处山棱线被夕阳熔成金箔,云霞泼洒得像打翻的胭脂匣。风突然大了,松涛声从青转黛,层层叠叠漫过来,竟像《梅花烙》里那支唢呐的尾音,呜咽着卷走白吟霜的衣袂。二十年前的泪原来还蓄在云里,落下来就成了此刻沾湿睫毛的雾。  

石垣角落蜷着半尊残佛。佛首早不知去向,石肩裂口却生着茸茸青莓,红艳艳的果实像凝固的血珠。我摘一颗抿破,酸汁激得喉头一紧,眼底却浮出铁心兰的剑穗——那年无锡影视城拍《绝代双骄》,林志颖的笑声也是这般清亮带刺,苏有朋递来的矿泉水瓶外凝着水珠,凉意渗进掌纹,像条小蛇游进如今烫着的掌心。  

天光暗得很快。遗碑上的字彻底糊成灰影时,整座山突然静了。虫鸣、风声、甚至自己的呼吸都沉入地底,只剩星子刺破夜幕的声响:叮,叮叮,冰锥似的扎进瞳孔。闭眼再睁开,银河竟流淌在残佛的断颈处,那柔光像极去年巴黎秀场Dior高定裙摆的银线,但更像我珠宝设计稿里,那支未完成的鸢尾簪。  

下山时回头望。遗址已成墨色剪影,野姜花的甜香追着脚踝缠绕。突然明白,所谓消逝不过是光的把戏——当星芒碎钻般落上锁骨,万物都在暗处重生。 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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