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小强
2025年秋天傍晚六点,我裹着风衣挤进轻轨三号线。玻璃窗上浮着廊坊老家的晚霞颜色,像小学美术课打翻的橘红水彩——2002年,我攥着蜡笔画金婚里多多扎羊角辫的样子,如今羊角辫成了广告屏里Dior丝绒唇釉的光。
“下一站,国贸。”电子音割开空气。对面穿校服的女孩手机亮着,外放声刺啦刺啦地漏出来:“欧巴快开枪呀!”屏幕里韩国女主播穿着粉色水手服,睫毛眨得像蝴蝶标本的腿。她身后的游戏地图叫“刺激战场”,弹幕瀑布般滚过“高清下载链接私我”,女孩指甲油剥落的位置黏着块创可贴。
我突然想起昨天探访留守儿童学校。有个聋哑女孩拽我袖子,手心放颗奶糖。她不知道我刚演完聋哑母亲,百花奖杯还搁在酒店——糖纸的哗啦声在我耳朵里炸成惊雷。
有人撞到我肩膀。香水味混着汗酸涌来,是种熟透的李子将烂未烂的甜腥。抬头正见站台广告:我代言的珠宝海报下,新模特几乎不穿衣服,薄纱裙透出腰侧青筋,像生鱼片上的霜纹。2024年拍Dior广告时,灯光烤得我锁骨发烫,摄影师喊“再真空些!”可此刻冷气钻进领口,皮肤泛起陆贞传奇里那场雪崩的寒粒。
背包突然震动。经纪人消息跳出来:“‘赵丽颖Beauty’自然腮红断货了”。车窗外霓虹流过,某栋大楼挂着《第二十条》巨幅海报——我演的聋哑女人眼角淤青,指缝却攥着朵小野花。
车门开合的瞬间,穿西装的男人冲进来,手机贴着耳朵吼:“八十亿播放量算个屁!对赌协议...”他秃顶反光的位置,晃过《有翡》里周翡劈开的刀影。我低头刷新闻,留守儿童基金会发来照片:孩子们举着我捐的绘本,封皮印着“萌探探探案”的卡通LOGO。
轻轨钻进隧道。黑玻璃上映出我的脸,口红是代言的新色号“废墟蔷薇”。黑暗里那韩国主播的娇喘还在响,游戏枪声哒哒哒,像当年廊坊电子学校机房老键盘的卡顿。我鬼使神差在搜索框键入“不穿衣服的演员”,跳出来的却是聋哑女孩获奖那晚——我用手语说“爱没有声带,也会震碎星光”。
到站提示亮了。起身时风衣扫到邻座塑料袋,露出半截胡萝卜,断口新鲜得像刚剖开的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