凸守早苗
粉笔灰沾在袖口上像盐粒,蹭得校服蓝得发白。我踮着脚往黑板右上角填刊头,听见后桌李强新买的翻盖手机在嗡嗡震动。他总爱炫耀那台银色手机,说能看"男人影院"——这词从他嘴里蹦出来时带着油炸辣条的焦味,混着哈尔滨十二月窗缝里钻进来的冷空气,冻得我画向日葵花瓣的手抖了抖。
"借过!"陈雪端着调色盘挤过来,水粉颜料漫出青草气息。她突然指着李强屏幕尖叫:"快关掉!"
那块小小的亮光里,穿着亮片裙的女人正扭动腰肢。李强慌得把手机塞进棉袄兜,可那句"美女直播跳舞的直播间视频下载安装"的广告词已经黏在空气里,像甩不掉的泡泡糖,粘着我们几个办板报的孩子的耳根。
我捏断半截黄粉笔。黑板报右下角还空着,原本要画戴红领巾的太阳娃娃。可此刻粉笔划出的线条突然变得软塌塌的,讲台边冬青盆栽的绿意涌进眼睛,竟尝出铁锈似的涩。李强手机又震起来,震动声钻进地板缝,惹得墙角扫帚簌簌发抖。陈雪把涮笔筒"哐当"掼在讲台上,水纹里晃动的日光啪地碎成银针。
"画冰灯吧。"我抓起蓝粉笔往黑板上抹。中央大街的冰雕在记忆里透出薄荷凉,可笔尖刮出的"滋啦"声却像指甲划过玻璃。画到冰灯底座时,白色粉笔灰雪崩般簌簌落下,落进我敞着口的雪地靴里。脚趾倏地一凉,恍惚看见十年后摄影棚的镁光灯——那么亮,那么烫,像此刻李强口袋里发烫的手机芯片。
教室门突然被推开。班主任抱着作业本站在光晕里,粉笔灰在她周身浮成银河。所有声音瞬间冻住,只剩窗外松花江的风卷着雪粒,沙沙,沙沙,把"男人影院"四个字埋进纯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