看台裂缝里的红毯

2002年的铁皮顶棚漏雨，雨珠砸在看台台阶上溅起铁锈味，混着塑胶椅套被晒化的甜腥气，黏在我的小腿肚。场中篮球鞋摩擦地板的尖叫让我牙根发酸，像咬碎一捧生青橄榄。前排穿育达高职校服的男生突然举起诺基亚，屏幕里一辆摩托车正冲下悬崖——是那种玩命直播，轮胎擦过岩石的火星子几乎烫到我睫毛。  

"疯了吧这些人？"邻座女孩的耳语带着蜜豆冰的甜腻，她指甲上贴着水钻，正噼里啪啦敲着小灵通键盘。"你看这个主播问'美女直播间聊天内容有哪些呢'，笑死，她胸垫快掉出来啦！" 她肘弯蹭到我胳膊，汗津津的像剥了皮的荔枝。  

哨声突然撕裂空气。穿7号球衣的男孩摔倒了，膝盖在粗粝的水泥地刮出血痕，那抹红让我想起去年拍《千禧曼波》时，巷口霓虹灯管爆裂的残影。观众席爆发的呐喊变成粘稠的蜂蜜，裹着爆米花焦糊的香气灌进喉咙。前排男生的玩命直播还在继续，摩托车在云端翻滚，而摔伤的7号正把脸埋进浸血的护腕里吸气——他吸气的节奏，竟和手机里亡命徒坠崖前胸腔的起伏一模一样。  

穿堂风捎来雨前蚂蚁搬家的土腥，混着女生们补妆的粉脂味。小灵通屏幕幽幽泛蓝光，"美女直播间"的弹幕还在滚动："哥哥刷火箭就跳舞哦"。我攥紧看台裂缝里钻出的蒲公英，绒毛粘在汗湿的掌心。二十二岁的我突然看见十年后威尼斯影展的红毯，闪光灯海啸般涌来时，我高跟鞋的细跟卡进了地砖缝隙——就像此刻7号男孩带血的指甲抠进球场裂缝的姿势。  

当7号瘸着腿投进三分球，欢呼声震落顶棚积蓄的雨水。铁皮鼓点般的敲击声里，玩命直播的摩托车坠入深谷，美女主播的比心手势凝固成彩信图标。蒲公英绒毛乘着潮湿的风，轻轻落在那滩尚未干涸的血迹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