关睿怡
寒假第一天的风是辣椒味的,辣得人鼻子发痒。我跟阿婆挤在石板路的集市里,冻僵的脚趾在棉鞋里搓来搓去,像两颗互相取暖的硬糖。满街竹筐堆成小山,红辣椒淌下胭脂色的汁水,染得空气都变成酸甜的泡菜坛子。阿婆攥着我的手突然松开了——她停在卖冻梨的摊子前,玻璃般的梨子堆里升起白雾,冷气扎得我睫毛结霜。
"让让!" 挑扁担的汉子吼声像铜锣。我慌忙后退,脊背撞上挂满羊皮袄的架子。那些毛茸茸的褐色皮毛蹭着脸颊,忽然变成梦里摸过的草原。上个月音乐课老师放过蒙古长调,呼麦声从录音机里钻出来时,我分明尝到风滚草咸腥的汗味。此刻羊皮袄的膻气膨胀开来,竟把拥挤的人潮推远了,灰扑扑的集市顶棚"哗啦"裂开缝隙,漏下大片钴蓝色的天空。
"妹儿看路!" 卖糖画的老头用铁勺敲敲铜锅。金黄的糖浆在锅里咕嘟冒泡,甜香凝成黏稠的蛛网扑过来。老头手腕一抖,糖丝在石板上游走成马匹的轮廓——鬃毛是拉长的琥珀,马蹄下溅起的糖星子像被踏碎的云。我咽着口水摸口袋,硬币却粘在手套毛线缝里。那匹糖马忽然昂起头,眼眶处滴落的糖浆变成浑圆的太阳,晒得羊皮袄里的草原噼啪作响,枯草燃起的焦香混进冻梨的清冽里。
阿婆把冻梨塞进我领口,冰坨子激得我跳起来。"发啥呆?"她笑骂着拍掉我袖口的羊毛屑。铜锅里糖马已经凝固,老头用竹签挑起它递过来:"草原跑马咯!" 糖马的尾巴断在寒风里,那截亮晶晶的曲线坠地时,我听见沙粒滚过戈壁的声响。
咬碎的糖马在舌尖化成滚烫的蜜河,羊皮袄的牧民在甜味里策马远去。我舔着黏糊糊的竹签想,等开春压岁钱攒够了,定要买张能舔着吃的火车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