涟漪上的年轮湖泊、历史

木栈道在脚下低吟,松脂的清香混着湖水腥气,像被揉碎的老胶片气味。1990年的春天,我穿着白棉裙站在这里,台北的翡翠湖正把云絮酿成淡青色的酒。那时我十六岁,刚拍完《双镯》,双腕还留着道具银镯的压痕。湖水漫过石阶的苔斑,凉意蛇一般钻进趾缝——原来历史是有温度的,冷而黏稠。

 

栈道拐角有棵老樟树,树皮皲裂如祖父的手背。倚着它望向湖心时,水面突然浮出戏台的倒影:白吟霜的月白衫子被风吹成雾,铁心兰的剑穗甩出金芒,林志颖的笑声碎在波纹里,叮叮当当滚进深水。这些角色在水底长成了珊瑚,我的年岁是游弋其间的银鱼。远处白鹭掠过处,涟漪正将夕阳熔成金箔,层层叠叠贴向彼岸——多像片场打翻的胭脂匣,染透四十个春秋的黄昏。  

栈道突然轻颤起来。是风?还是二十年前《绝代双骄》的马车碾过耳膜?当年吊威亚留下的腰伤此刻隐隐发胀,随水波的节奏律动。几个举相机的学生跑过,帆布鞋踩出明快的鼓点。他们不会知道,木缝里卡着的半片贝壳,或许裹着1993年我在这里落下的泪——那时《我曾经爱过你》的唱片正在热卖,而湖水吞没了所有情歌的尾音。  

暮色渐浓时,湖面浮起万千光斑。左边是巴黎秀场的追光灯,右边是珠宝设计台的射灯,中间却游着松山中学时放生的红鲤。它们衔着星座轨迹游弋,把金牛座的星子缀成项链。当水草们忽然朝南摆动,我触到2023年捐赠的冬衣在暗流里翻飞,绒毛蹭过脚踝的触感,暖得像婴儿的呵欠。  

白鹭再次掠过水面,羽尖划开两个时空。此刻我仍站在十六岁的木栈道上,看涟漪推着年轮扩散。那些沉没的倒影终将浮起,在月升时凝成新露,坠向2025年浪尖的舞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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